姓 名：王金柱
出生年月：1914年2月初7
籍 贯：湖南平江
部 队：18师、60师
回归故乡的战士
——走访抗日老兵王金柱
王金柱老人的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他与平江老兵叶福申三月十四的会面引来了众多新闻媒体和关爱抗日老兵志愿者的关注，小小的房间里挤了几十人。晚上11:30王老的孙媳给我发来短信：爷爷今天累坏了，喉咙也嘶哑了，到现在还不能入睡。而护送叶老的平江志愿者清泉则兴奋同时心痛着：叶老在回平江的路上一路晕车，把中午吃的饭菜都吐光了！
几天前，我和燕归来登门拜访王老，安静地听他激动地回忆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两个小时太短促，想要说的话太多，话匣子一敞开就关不住，容不得别人插话打岔，“听我说”这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摔伤了腿不便下楼的王老迫切希望倾诉的心情不难理解。
我得以知道，王老1914年二月初七出生在农家，读过四年私塾，习得一笔好字，令成年人刮目相看。1929年春节后，他进城玩耍，在登隆街一家店铺的板壁上看到一幅“招兵布告”，说是可以当学生兵学技术，待遇优厚，前途远大，他瞒着父母报了名。招兵人打量他个子不到枪高有些犹豫，耐不住软磨硬泡，带他乘火车到了武汉一个兵营。王金柱发觉招兵人找营长要钱，才知道初出茅庐的自己是遇上兵贩子被卖了壮丁。当天晚上溜出兵营过江到武昌，一想回家也吃不饱饭，这辈子只怕就是当兵的命，长叹一声，改投了18师，师长就是赫赫有名的张辉瓒，那时候还是“驱张”先锋、北伐名将，很有些名望。至于 “天兵怒气冲霄汉，前头捉了张辉瓒”，被俘杀头是后来的事。
1929年蒋桂战争起，桂军攻下衡阳、占领长沙，进逼岳阳。王金柱在战斗中做了桂军的俘虏，见他字写得好，留他做个文书。王金柱不想在桂军里混，其时，蒋介石指令粤军60师、61师袭击桂军后方，大战七八天，占领衡阳，断了桂军后路，桂军慌忙退回广西。桂军张发奎的4师素称“铁军”，60师打败4师，因而获得“钢军”美誉。王金柱趁乱投奔了60师，师长是大名鼎鼎的广东罗定人蔡廷锴。蔡廷锴为人谦和待士兵好，深得军心。60师后来扩编为19路军，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1931年调防上海，1932年“一二八”事变发生，19路军奋起抵抗，写下了光辉的一页。那一年王金柱刚满18岁，八十年光阴过去，他仍然没有忘记当年的炮火硝烟。
1937年上海、南京、武汉相继沦陷，战线推移到了湖南江西，王金柱跟随60师参加第一二三次长沙会战和长衡会战，曾经驻守在岳阳新墙河畔的草鞋岭。我到过那一片先烈们用鲜血保卫的山岭，在那里流传着史恩华、王超奎、胡春华等英雄的故事。湖南的抗战是异常惨烈的，“相持阶段”意味着七年间在我们家乡这片土地上的反复进退厮杀。王金柱也在战争中成长，被提拔为特务长、军械员、军械主任。就在这段时间里叶福申成为他的部下，并在战火中结下深厚的友谊。
抗战胜利后，国军裁员，士兵叶福申回到平江家乡，军官王金柱则奉命调到海南岛，以后又撤到台湾，从此与妻子和三个儿子天各一方，音讯断绝。1964年王金柱50岁，他选择了退役，不拿“终身俸”而是一次性“买断”。他拿到了一笔钱，踌躇满志，希望在刚刚兴起的经济起飞浪潮中一显身手，却出师不利、商海沉船，连本钱都被骗个精光，吃饭都成了问题，更不用说另娶家室。王金柱感激蒋经国，蒋担任“国防部总政治部主任”下设“退役军人辅导委员会”，负责“就养”、“就医”、“就业”、“就学”指导，救人无数。王金柱进过“易经学会”以优秀成绩结业，也为解决生计打下了基础。到“荣民总医院”及各分院挂号、看病、住院、检查、手术不要一分钱，还按照每个退役军人的资历发给“给予”（大约相当于我们的“退伍军人优抚金”），从每月600台币开始，到现在一万多，折合成600美元汇到他的账户，让他的晚年得到保障。
战士不是战死在沙场就要回到家乡，叶落归根，王金柱何曾忘记过故土和亲人。两岸破冰、台湾开放“老兵回乡探亲”以后，他的夙愿终于实现了，“回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他回到故乡的田园以终老。他找到了几十年不见的叶福申，他接待了当年的师长、著名抗日将领黄保德的儿子从美国回来访旧，他还时常独自坐上114路公交车来到繁华的市区，看长沙日新月异的变化，寻找当年张贴“招兵布告”的登隆街和店铺，他就是从这里走向战场，走进人生，他深爱着这片祖祖辈辈休养生息的土地。
98年的光阴要浓缩到两个小时的交流太难，抗战中那些血与火、爱与恨的故事只能留待下次再聆听，我们起身告辞。王老住房在三楼，不听一再劝阻，执意要下楼相送，前几年的一次摔伤让他很少下过楼，连二楼的孙子的房间装修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下楼看过，今天却艰难地攀着楼梯一步步倒退着下到楼下送出门外。久雨初晴的乡村，阳光下，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荡漾着笑意，一双久经历练的眼，睿智的目光穿透百年的光阴，洞察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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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15 19:4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