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彭中志二三事

犟牛

            如果没有见过老兵，老兵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他的名字，但只要你走近他、接触他，你就会想要了解他、亲近他、尊敬他、帮助他。彭中志老人就是这样一位抗战老兵。
    我是在看望参加过衡阳保卫战的黄埔老兵彭中荣时，才知道他有个同生死、共患难的亲弟弟彭中志。与湖南图书馆天下湖南采访组一起寻访彭中志，感觉与魁梧威严的炮兵营长哥哥相比，彭中志更英俊清秀些，思维清晰，叙述有条不紊。熟悉他们的志愿者们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大彭老”和“小彭老”。曾经获得过“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称号、担任过常德细菌战赴日诉讼团团长的著名律师王选来湖南看望衡阳保卫战幸存老兵，她送给我一本近著《衡阳会战亲历记》，书中的一幅阵地示意图就是彭中志手绘的，那里是战壕，哪里是掩体，那里埋地雷，哪里布铁丝网，过去68年了，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战事仍然如此清晰地镌刻在他的心里。王选认为这张图是彭中荣绘制的，青蛙坚持说是彭中志，我们三个人为这事争论了好一阵。

    彭中志，生于1925年，今年87岁。出生于榔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工程师，当过矿长。彭中志当年是长郡中学的学生，1944年高中毕业，长沙沦陷，他跑到衡阳找在第十军当迫击炮连长的哥哥，正好赶上衡阳保卫战。守城的方先觉军长疏散了全城百姓，决心在衡阳决一死战。明知凶多吉少，彭中志没有离开，他火线参军，成了预10师29团的政工干事，成天提着石灰水桶，满城刷写标语“为孙明瑾师长报仇！”“誓与衡阳共存亡！”“第十军万岁！”“中华民国万岁！”

    一万多中国将士对阵五万多凶残的日军精锐之师，在排山倒海的飞机大炮的轰炸下，衡阳孤城成了一堆废墟，他们仍然顽强地坚守着，十天，二十天，三十天，四十天……，没有援军，没有接应，勤务兵、伙夫、通信兵都拿起枪上了前线。彭中荣的炮连打光了炮弹，也端起了刺刀展开肉搏战。在血与火中，彭中志救出了负伤的哥哥，他们一起被俘。彭中志被逼着去当挑夫，哥哥又冒险救出了他，两兄弟终于化装逃出魔掌。

    彭中志不是黄埔学生，他后来进了警官学校，新旧政权交替的1949年，他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参加策反，后来被安排到派出所工作。但不久就被调出政法系统到一家小厂。总结他的一生，他的儿子只用了四个字：“饱经磨难”。彭中荣曾经在回忆录中说自己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参加起义，造成几十年牢狱之灾，妻离子散。其实处在那个人妖颠倒、人人自危的动乱时代，呆在监狱里也许反而是一种幸运，他与亲弟弟的经历就是明证。

    每一个老人都是应该关注的，幸存的抗日老兵更应该得到关爱。去年冬天我们去第三福利院看他，小彭老正在小寐，见到我们连忙起身，我们劝他不要起床，他执意不肯。我拿起盖在被子上的棉衣裤，他顺从地让我套上棉裤，但棉衣就难穿了，他的关节僵硬，胳膊不能打弯，又不敢硬掰，他努力扭动着身体，好不容易才穿进两只袖管。另一次，他穿着内衣坐在椅子上等护理员穿衣，护理员迟迟不来，他没有发脾气，只是冷得瑟瑟发抖，脸上仍是平静的表情。春节期间，飞龙、田园风光、笑微、仇健根等后裔朋友一起到福利院看望小彭老，给他送去挂历和糖果。时近中午，他正在吃午饭，看到我们到来，高兴地连忙起身。我们劝他先吃完饭再聊，他又是执意不肯。小彭老的脖子也是僵硬的，转不过来，他艰难地转过身体陪我们说话，脸上流露出慈祥的微笑。他手背上因为打点滴破了血管形成大片的青淤，让每个人都非常难过。看到本来就不热的饭菜凉着，我们起身告辞，小彭老坚持要送我们到房门口，他不要搀扶，自己努力平衡身体，用每步几厘米的细碎步子挪动到门口，与我们一一道别。难以想象他曾经是战场上的勇士、球场上的健将、舞池里的高手。所有的人都一阵心酸，叹息着离开。

    在“为抗战老兵拍摄音像资料片”的活动中，我们把彭中志列为了拍摄对象之一，他们兄弟俩是亲历衡阳保卫战的长沙健在老兵的仅存者。三位组长、萍萍、与憨哥一起为小彭老留下了珍贵的视频和照片，卧床不起的小彭老颤颤巍巍地敬了军礼，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敬礼，战士向苦难人生的道别。端午节天心区的后裔组长们给小彭老送去了盐蛋，7月20日，两位组长又与唐苏艺一起为小彭老拍照，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不到一个月就与我们永别了。西岭望雪拟了一幅挽联：“满腔热血投笔从戎鏖战衡阳驱倭寇 一身正气忍辱负重苍天铭记壮士心”。静子曾在帖子里伤感的说：多年后，再看看这些老兵的记录，很多的镜头永远不会再现了。一语成谶，想不到如此之快得到验证。天空中又陨落了一颗明亮的星。

    小彭老，我们永远怀念您！

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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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分钟前

飞濂

整理照片，又看到为彭老送钱的时候，老人还倔强的可以自己杵着拐杖走，不要我们扶。
那一刻还在眼前，彭老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