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猫教官大讲堂第七课：老兵圆梦的必要性

蓝冰

位于缅甸密支那的中国远征军14师阵亡将士墓地原址，住户多比由说过这样一段话：“有些尸骨，手里还握着刺刀，尸骨一碰就碎了。每到下雨的时候，就能听到打仗的声音，那是因为中国军人的亡灵没有得到安息。”

2015年11月11日，时隔七十余年后，陈瑞璋老人来到了南岳忠烈祠。陈老为浙江绍兴人，他亲历了那场长达四十七天的衡阳血战。陈老当时是第十军第三师师部参谋，打到七月下旬被调到8团四连当连长，他率领幸存的二三十个兵，在瓦子坪到青山街一带阻击敌人，临近七号，方先觉命令他將军部重要文件资料送到后方指定单位，他带人摸黑爬过死人腐尸堆，偷过日军封锁线，昼潜夜行，完成了任务。本月九日到十二号陈老故地重游。九日到衡阳，十日在御阳战场拜祭战友，十一日到南岳忠烈祠，行程排得满满的。既到衡阳，南岳忠烈祠自是老人的必去之处。还可以在忠烈祠和70年前的战友“见”上一面，于他，估计此生心愿已了。对于百岁的老人来说，冒着连日的阴雨来实现自己的这么多愿望，太不容易了。只能说是执念。

2015年可以说是抗战老兵的圆梦年。各地志愿者帮老兵爷爷圆了很多梦：重回战场，战友重聚，寻亲回乡。每一个梦的实现都要付出很大的艰辛,承担一定的风险。同时也不可避免的遭到各种质疑。反对者质疑老兵爷爷都是近100岁的老人了，志愿者为了个人的私心，不顾及老人的身体状况，折腾老人家。一件事情要反对自然可以有无数的理由。我想亲历过这些事情的人，是不会有如上想法的。志愿者做这些，都是基于一个前提：老人个人首先提出的愿望。
面对一位老人提出的愿望，是没有理由去拒绝的。站在抗战老兵个人感受来看，来日无多，没有志愿者团队的强力推进，愿望只能停留在梦，无法成为现实。

前天，我和蓝冰的交谈中，我向她建议：是否可以对湖南全省幸存抗战老兵按当年部队番号进行整理，从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开始排列。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资料出来后，一眼扫去，就知道国民革命军74军在湖南还有哪些老兵幸存，哪些是同期参加同一战役的老兵，老人之间当年是否相识，是否有见面必要和可能。
各地志愿者手里都只有本地老兵名录，所知信息有限，也只有她可以做到这事。

浏阳易兰生是我熟悉的一位老兵。他是1937年入伍的。相对于抗战后期，当时部队的装备、技战术水平等等都无法相比，所以我经常往他家跑。当初为了弄清老人的从军经历，每当老人讲述一段，我和易老女婿李洪伟老师就马上对着电脑，在百度地图上寻找那个对我们来说很陌生的地名。
易兰生老人今年99岁，按中国人的传统，可以称为百岁老人了。如今，战火已经远离，但他在平时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军姿和军礼，经70余年而不忘。
    2014年10月28日上午。我陪同浏阳日报记者对易老进行采访。易老托付给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想和70多年前的战友宁乡老兵王胜泉见见面，和他一起坐下来，聊聊当年的事情。易老是位宅心仁厚的老者，他说：如果王老家经济条件不好，他可以拿点钱给王老用。
    我联系了宁乡王老的家属，让易老和王老通了电话，两人见面的愿望很强烈。
    对比两人资料，可以确定两人是同一批前往北方抗日。于1937年底在浏阳永安、长沙黄花一带集结，然后火车送到武汉，开往河南。当时预备第7师全为湖南人，名副其实的湖湘子弟。在陕西合阳驻军一年多，有史料为证。
    70年很漫长，会发生很多事情。幸运的是，两位当年的战友幸存下来了。这也算是一种奇迹，一种幸运。可以这样说，国民革命军53师这支当年的抗日部队，1937年出征的在全国范围内的幸存者或许就只剩下易老和王老了。
易老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与当年的战友再次相见。希望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他，倾述战友之情。
易兰生当初所在部队是90军53师158团3营机枪连，王胜泉则在90军53师157团通讯连，现居宁乡县流沙河镇。
古诗云：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70多年前，2位少年意义风发，经陕西韩城由师家滩渡口东渡黄河到山西乡宁县参加抗战，以身许国。老人和我说过: 那天黄河的浪很大。当时华北已经沦陷。基于中国的历史，山西的得失很重要的。
    1937年10月易老因家有四兄弟，三个妹妹，老人排行老大，在当时浏阳大众乡被抽丁。在长沙曹家坪（近黄花）训练一个月后，乘火车至武汉，开往河南开封。编在预备第7师。后先后至90军53师158团3营迫击炮排、机枪连。老人记得机枪连有三个排。90军军长为李文，53师师长曹日晖，师参谋长冯龙，团长张子春。得知开封已失守后，部队转往潼关、华阴、渭南，于合阳县训练一年多。
正月初七、八时经韩城于师家滩渡口过黄河到乡宁县。90军当时有2个师：53师、109师。109师先过河，从结冰的河面上过的。因冰面破碎，53师坐船过河。老人记得浪很大。其中109师在山西河津两个小时折损大部，28师接着抵上。老人所属部队预备第7师去补充消耗殆尽的原53师。在山西侯马打了一场大仗。老人描述了当时用机枪打死两名日本士兵的情形：一为右脸中弹，另一为右胸中弹而亡。日本人飞机轰炸时，有六个战友正在路旁杀鸡吃，炸弹落下，六人全部阵亡。对于战场上死去的战友遗体，根本没时间去掩埋，遗尸野外。说至伤感处，老人数次老泪纵横。
后部队后撤，仍经师家滩渡口西渡黄河回陕西。翻过黄龙山用了两天时间。当时下着大雨。部队在中庸县（音）休整。

70年后，当年的少年郎已垂垂老矣。
两人的见面原本定在2015年1月24日。
但那段时间，易老卧病在床。我去探望过几次，心中有些忐忑。

2015年7月23日是易老百岁寿宴。在这个喜庆日子，湖南老兵子非鱼、青蛙、廖倩前来为老人祝寿，也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宁乡老兵王胜泉。
腾讯网拍的抗战纪录片《卓绝》第二集《淞沪战役》中第15分钟台词有这样一段台词：
“一个从战争中走过来的老兵 身上欠着太多弟兄的情 而这份情却是永远无法用文字加以描述的心结”。
两位老人自见面的那一刻起，两双手就一直紧紧的握着。
两位老人约定明年王老一百岁生日时，易老也会前往祝寿。
在平时生活中，两位老人的后人也常有电话联系，彼此问候。
我想但凡当天在活动现场的人，都不会去质疑为什么志愿者要为老兵圆梦？
我也相信：在未来，圆梦必然继续。
  2015年11月12日

蓝冰

已经遵照教官的指示重新汇总整理了，可惜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番号不是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