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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姓名:陈坤
出生时间:1921年5月29日 籍 贯:江苏淮阴 现住址:长沙卷烟厂宿舍 老兵经历:其父原是浙江农业大学研究昆虫的学者,后调入武汉市政府税务局,陈坤随父亲生活在湖北汉口,在武昌两湖书院完成高小、初中学业。1938年10月25日,武汉沦陷后,他加入国军200师参加抗战,那年他才17岁。因为年轻、灵活、有文化,他被送入湖南长沙望城技术学校学习汽车驾驶和修理,这所学校后来改名为“黄埔技术学校”,因此从广义说,陈坤也是黄埔学生。学业完成后他回到200师给师长杜聿明将军开车。 39年,200师扩编为第5军,杜聿明为军长,陈坤到200师(师长戴安澜)辎重团第3营8连,后升为中士、上士班长。当时他所在部队在广西参加昆仑关战役。昆仑关在南宁东北数十公里,扼守通往大西南的通道,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1939年10月,日寇精锐第5师团在北部湾登陆,迅速攻陷南宁,继续北上攻占昆仑关,欲切断我滇越铁路和滇缅公路两条补给线,实现占领全中国的野心。中国军队顽强抵抗并展开合围反攻,陈坤所在的第5军200师为正面主攻部队。
总攻在12月18日打响,陈坤所在的辎重团汽车连所担负的任务是运送炮弹,从迁江的弹药库运送到最前线,弹药库用空后,他们更要从湖南的辰溪兵工厂日夜兼程数百公里运送炮弹。辰溪兵工厂是汉阳兵工厂在武汉沦陷后搬迁来的,是当时最大的兵工厂。全连五十台车,陈坤驾驶的是美制福特六轮卡车,两个司机一台车,轮流开车兼修理。运送的炮弹最大的要四人抬,每台车只能运四到六颗。运送炮弹是很危险的任务,白天行车易被日本飞机发现,车毁人亡,装好弹药后开到山洞隐蔽伪装好,他们才能休息等待,天色黄昏再开往前线。战时道路崎岖不平,日机常常在公路上撒下铁蒺藜,扎破了车胎,只能赶紧换胎补胎,或者咬着牙把车摇摇晃晃地开回基地修理。到了前线不准开大灯,不准鸣喇叭,不准抽烟说话咳嗽,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盯紧路边插的小树枝路标慢慢挪动,卸下炮弹连夜返回,天一亮就走不成了。两个月的激战,没有停歇过一天,辎重团为前线部队保证了弹药及时供给,狠狠教训了号称“钢军”的日寇精锐第5师团,打死了旅团长中村正雄,歼敌四千余人,最后取得昆仑关之战的胜利,打出了第五军的威风。
1942年陈老随远征军入缅作战(工兵团汽车排,配属200师),先是在缅甸同古与日军决战,第 200师以1万多人的兵力孤军守同古,抗击4倍于己的日军达12天之久,以伤亡5000多人的代价击毙日军一四三联队联队长横田大佐以下5000多人, 重创了日军第五十五师团。创造了中外战争史上罕见的奇迹.连骄横的日军统帅、第十五军司令官坂田祥二郎中将也不得不承认:"同古之战,敌军抵抗既极顽强,又善夜战和阻击,使我军遭到了重大损害。”
令陈老终身难忘的是穿越“野人山”。同古会战后,由于盟军内部产生严重分歧,指挥混乱,英军溃败,暴露我军侧翼,日军对中国远征军形成包围态势,切断了中国军队的退路,中国军队一部分由孙立人指挥退往印度,一部分根据杜聿明的指示退经缅甸最北端的"野人山"回国。野人山缅语意为“魔鬼居住的地方”,是滇缅边境缅甸密支那以北一片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再北是喜马拉雅山。200师开始了缅北大撤退,争相逃入纵横数百里的野人山。汽车和重型装备因为没有燃料只能丢弃,陈坤也进入了徒步逃归祖国的行列。当时按8人一组往深山撤退,山大林密,浓荫蔽天,没有向导几乎寸步难行,有时在深山老林里转来转去好几天又回到原地。所带的粮食吃光了,马匹也杀光了,山上的野菜和野果分不清有不有毒,常常有战士误食身亡。还要经受寒冷、野兽、蚂蝗三大考验,晚上不敢躺下睡、不然全身爬满蚂蝗。行进时也有蚂蝗钻进衣裤吸血,陈坤被野人山的蚂蝗叮过,直到70年后的今天,他的小腿仍然是发黑发紫,留下明显的伤痕。不少人被饿死、冻死、被蚂蝗吸血而死。还有一些人因受不了折磨而自杀,沿途尸横遍野。正值雨季,倒下的战士的尸体很快就变成一堆白骨。有的还没有断气,就被出没在山林中的土人剥得精光,扔下悬崖喂了毒蛇猛兽。途中他们遭到日军的伏击,子弹不知从何处飞来,陈坤亲眼看着仅隔着一条公路的戴安澜师长胸腹中枪倒下。士兵们发现日军躲在树上放枪,愤怒地端起机枪步枪一顿猛扫,日军纷纷从树上隐蔽处纷纷中弹坠落,如同一地快要断气的蛆虫。士兵们抬着戴师长在丛林中继续艰难行进,八天后戴师长因伤口发炎无药救治牺牲在一座缅甸古庙,又跋涉了八天,士兵们抬着戴师长的灵柩终于渡过瑞丽江回到祖国。
陈坤实在走不动了,同行的八个战友只剩下两人,他亲眼看着一个个战友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有的战友临死前痛苦地在树上蹭着背脊,在地上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心想自己也会与战友一样死在这块异域他乡的魔鬼之地了。他开始拉痢疾,不停地水泻,只剩下一付骨架,眼窝深陷,走路晃荡。因为随时泻肚子,他索性连裤子也不要了,光着身子在丛林里半爬半走。前后两个多月,凭着坚强的意志,陈坤终于走出了魔鬼丛林,又幸运地遇到了一位云南少数民族的老阿婆,云南阿婆看见这个不穿裤子、摇摇晃晃走下山来的年轻士兵,心疼地扶他坐下,从怀里掏出两颗绿色的药丸给他喂下。陈坤患的痢疾神奇地止住了,人也有了精神,直到70年后的今天,痢疾也从未复发过。陈坤感激云南阿婆啊,那恐怕是菩萨显身,没有阿婆的绿药丸,他早就死在边境,骨头都找不着了。
生活现状:陈老走出野人山后前往昆明下关集结,先后在云南呆了四年,并在那里认识了后来的妻子结婚成家。1948年陈老回到湖南浏阳的妻子娘家,不久,在程潜、陈明仁将军倡导下,湖南和平解放。1950年,陈坤以精湛过硬的开车修车技术进入长沙市粮一库工作,后来又被调到长沙县粮食局为领导开小车,这一开就是30多年。对于那段历史,陈坤从不提起,他的档案里履历表上只有简短的一句“抗战期间曾在200师当汽车兵”,幸运地躲过了一次次政治运动。他勤勤恳恳、埋头苦干,从无怨言,只有在调他为局长当专职司机时,他提出了唯一的要求——把下乡已经五年、全大队知青已全部招工回城却还留在沅江农村的大女儿招回长沙,女儿终于招工到了长沙的一个粮站。1986年,65岁的陈老退休安享晚年了,如今住在因癌症早逝的儿子的房子,退休的女儿和二儿子照顾着他的起居生活。
陈老对生活非常满足,但他永远也忘不了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忘不了他敬爱的戴安澜师长,忘不了死里逃生的野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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